头像@十三英寸白桦木

飞跃海洋的浪花
翻出下一个春天

【甘薇】流光匣·6·醉后不知天在水

周天我大概无缘手机了,今天发叭……




  

小宫女在黄昏的门外踱步,眼睛盯着地面,鞋履一下一下轻点地面,阴影抬起又落下。


  

她从织室赶回来通常都比较早。采薇手腕一转,将垂落的头发拨向耳后,眼睛也顺势看向院子,晚霞如同天空挥起的纱带,这种时候,太阳也快要彻底落下去了。


  

殿门缓缓打开,甘罗在淳于越之后走出大殿,下意识看向采薇站立的位置。她的小酒窝在重重的发帘下一闪而过。雀跃地跟上甘罗,甚至高兴到小步跳起。甘罗个头尚矮,步子也小,采薇生怕一不留心超过他,蹦跳两下又老实回去。


  

甘罗在前面走着,身后的木板震动频繁,想都不用想就是采薇走路不规矩。幸而片刻后声音消失,甘罗决定不去问责。


  

封上卿诏下后本以为能够留在朝堂,没想到却要以此身份为大公子侍读。能够听到大儒淳于越讲学不失为一件好事,但大公子的个性,又不尽如他意。


  

他捻了捻指尖,走过水面时听到细微的水声。夜幕降临前最后的阳光下鱼在水中翻腾,甘罗俯身将手指探进水中,被一尾鱼轻吻指腹。他看着那条鱼逐渐远去,心情莫名地有所上升。


  

瞥到身后的采薇,她低着头,偷偷向甘罗的方向看了一眼,目光相撞时又畏缩地避开。他没在意,将手指从水中抽出。


  

“走吧。”


  

屋门虚掩着,里面穿来细碎的声音,说话声混杂着物件落地声,甘罗脚步一滞,马上恢复轻快。


  

采薇本也有些担心,但观察甘罗的反应,自家上卿应该是听出什么来了。离门口越来越近,采薇也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屋里嗷了一声,抿唇轻笑。


  

婴坐在桌后的席上,倚着黑漆花几自陶自醉,身边是不知道从哪儿搬来的酒,看来是倒酒不安稳,桌面上洒得到处都是。甘罗呼了口气,庆幸这小子倒酒的时候还知道把他原先放在桌上的东西挪个地方。


  

面色酡红,满身酒气,甘罗走到他身边,尝试把他拖到一旁的榻上去,夺过他手中的酒杯时手不稳,衣服也被他泼上了酒,晕开一片深色。采薇跑到房间另一头,把她昨夜缝补好的深衣以及摆放着的其他衣物捧给甘罗,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把婴安置到榻上。


  

甘罗绕到屏风后换下湿掉的衣物,采薇跑到火炉旁,抓起一包屋里备用的醒酒汤,放进药盅里煮起来。


  

酒是凉的,一直灌到甘罗的大腿,就差沾湿绔了。他叹了口气,屏风里的光线比别处昏暗些,他凝视着屏风上冒出来的木刺,在套上一层后伸手拔下木刺,却不想扎破了指尖,血缓缓地渗出来。他凝望片刻手上的伤口,抬起食指,用其他的手指穿好深衣,走出去。


  

婴躺在榻上,还糊里糊涂地说醉话。采薇麻利地收拾被他弄乱的一切,跪坐在桌前把遍布桌子的酒都揩去,酒很快就向上漫,浸透了半块帕子。不太干净的酒渗进昨晚的针伤,倒吸一口凉气,咬唇忍住。甘罗发现了这一细节,正要询问时婴却拉住了他的衣袖,生生地将他整个人拽过去,甘罗手指凝聚的血就滴到他脸上,婴吓得抱住他不撒手。


  

甘罗无奈地拉了拉脸,用干净的一只手拍拍婴的后背,表示自己没事。正巧采薇端着醒酒汤,拨弄调羹向这边走来。婴闻见飘来的药味,哭得更凶了。


  

甘罗把婴的左胳膊扒开,箍着他整个人,采薇一勺一勺地喂药给他,这才安静稍许。看着像要犯困,手劲也软了下来,采薇也放下药碗与甘罗一起把他扶到榻上。甘罗扑了扑弥漫的酒气,起身走向桌子,桌子也泛着一层绵密的酒香,他直走到窗边去,酒味才从他鼻前消失。


  

采薇手中是条干净的帕子,看向婴的脸时忽然发现一处血点,她轻柔地揩去,却发现婴面上并没有伤。


  

太阳已经彻底落了下去,甘罗站在窗旁,月光映着他的脸,半边脸颊还浸在黑暗里。采薇挑了挑灯芯,灯花爆开,抬袖躲开溅起的灯油。她给烛台多添了几根蜡烛,整个屋内灯火通明。酒气也散了大半,甘罗转过头便看到采薇俯身点起最后一根蜡烛,发丝垂向火焰,几乎要被烧焦。幸而她注意到了,将头发拨向一边,他方松了口气。


  

桌案上的酒香,怕是一时半会消不掉的。采薇还没来得及洗的酒杯里残酒还剩半个杯底,在灯火下熠熠闪光。酒坛的口只马虎封上,还往外溢着丝丝酒香。甘罗鬼使神差地举起身旁的酒坛,手一抖倒满了一整杯,举袖掩口快速喝下。


  

入口辛辣,喝得又太急,甘罗喉头一梗,睁开眼时头已经隐隐地晕起来,他用手肘抵住桌面,手掌扶着额头,视野慢慢地晃动。采薇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,他想她又要熬一碗醒酒汤了。果不其然,她的身影在眼前剧烈地摇晃了几下,说的仿佛是上卿大人,就急忙转身奔向火炉。


  

听到药材倒入药盅的声音之后,不多时她又奔回来,带着干净的白布条和一个不知盛着何物的小瓶子,甘罗凑近了看才发现是伤药。采薇小心地打开他的手掌,木刺割伤的地方血液凝固成薄薄的痂。她给受伤的部位涂上药水,程度很小的痛泛过大脑,刺激他的神志。倒觉有莫名的心安,化作涓涓细流,缓慢地涌向心底。


  

在甘府时,从未在意过这样的细节。竹简边角多很锋利,抚过时经常划破手指。没有如此细心的仆人为他包扎,他自己也置若枉然。五六岁时还会觉得痛,到他沉浸在书海中久了,锋利的竹片在他这么多年的爱抚中变得温润,他对这种伤口的痛感,亦已麻木。


  

许是今日的基调太偏颇,他就糊里糊涂地喝了酒,只源于看见酒液时内心的一点响动。如今他又想举杯劝采薇喝两口,口齿不清地说了几遍,采薇就耐心听了几遍,最后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,急得她团团转。


  

“无妨……去帮我把醒酒汤端来吧。”


  

这是采薇听清的唯一一句话,甘罗在她转身后也庆幸于她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,醒酒汤起作用终究要时间的,房里三个人都醉倒了可不好。


  

伴着瓷碗与木板碰撞的响声,醒酒汤端到他面前,甘罗正欲抬手喝下,却看见采薇手指上似乎有什么东西,醉了酒早已忽视唐突与否,扯过来一看是道细小的伤疤。


  

“你这……怎么回事。”


  

灯火与重影下采薇的面目看不真切,惊讶的表情却明晃晃的,藏也藏不住。


  

采薇最后记得的就是甘罗揪着她的手指,唯一一次孩子气地怎么都不撒手,涂药还看不准地方,好不容易在伤口处抹匀了,药滴都已经流进了指根。他倔犟地往伤口上吹了一大口气,腮鼓鼓的,像只河豚一样。


  

第二天早上他当然是忘了,忘得连昨夜喝过酒都不知道。


  

采薇从锦缎与针线中抬起眼,看着那个青衣少年安静读书的背影,心中却想:


  

若能得如此,再被扎伤多少次,


  

我也愿意呀。


评论(17)
热度(37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菁之行 | Powered by LOFTER